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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海棠》“风靡全上海”
年深秋，话剧《大马戏团》连续上演77场后刚刚谢幕，疲惫不堪的主演石挥便接到导演费穆的再度邀请，主演下一部大戏《秋海棠》。
当时石挥已经是上海话剧界光芒四射的明星，被称为“戏痴”。人们形容他一上台，可以“无所不能”。有一回他演戏，演到一半，舞台上一盏道具煤油灯忽然燃烧起来，台下观众眼见那火“嗖”一下蹿了一尺高，纷纷发出惊吁声，这可是不小的演出事故啊。却见石挥的表演丝毫没有中断，他一边演一边朝火苗看了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边说着剧中的台词，边用手拎起那滚烫的煤油灯，朝后台走，他从容地将煤油灯放到后台，然后返回台上，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根本看不出他手上被烫得有多疼。此外，这位“戏痴”也是圈内出名的狂人。据说剧团最高级的演员月工资拿块，他敢当着别人的面公然对老板叫板“我要块”。
但这一次，石挥却对秋海棠这个角色心里没底。他接下这个戏，自认为是“小孩子放大火有点找死。”《秋海棠》是作家秦瘦鸥写的小说改编的，讲一个伶人的悲惨遭遇，即便石挥演技卓越，可演个伶人，是头一回。秋海棠遭毁容前是俊美绝伦，而石辉本人长着小眼睛，倒挂眉，长鼻子，宽嘴唇，短下巴，怎么看都不“美”。石挥又是个举止非常爷们儿的人，并且不修边幅，可怎么去演活一个青衣的风韵呢？这远不是扮“娘娘腔”那么简单的。
石挥找来了当年的化妆大师陈绍周。这个陈绍周很有本事，为石挥设计了“头势”清爽的中分头，并通过对其眼部以及眉毛的修画，硬是将那双小眼睛，妆成了细长的丹凤眼，抹上粉霜之后，顿时清秀多了。形象上拉近之后，石挥跑去拜访前辈伶人黄桂秋。那时黄桂秋住在青年会套房，一向冷傲的石挥虔诚而谦恭地跑到那里去请教他。黄桂秋对石挥的认真颇为感动，把自己演苏三的行头都借给他用。那时恰逢程砚秋来上海黄金大戏院演出，石挥买票跑去观看，看完以后不死心，还偷偷混进后台，想近距离看一下程砚秋在台下究竟什么样。这一看给了他信心，因为下了妆以后的程砚秋，竟然又高又胖，“模子”比人家唱花脸的还要大，但举止谈吐，尤其是眉目神情，自有一股幽美。如此身形五大三粗的男人，都演得出倾国倾城的角色，自己为什么不能呢？程砚秋与人说话时有个小动作，尤其被石挥看进眼里，程会微微地搓动双手，这是一个很轻柔的动作，却分外优雅。他边看边不由自主两只手摹拟起来，没想到被后台管事的人赶了出去，他们对着石挥的背影嘲笑道：“洋装瘪三”。
不久以后，排练充分的石挥，以不可复制的秋海棠形象，登上卡尔登大戏院，他用程腔唱的两句散板“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言人无二三”，唱得与程砚秋几可乱真。到了后半段，他的哭诉以及那用口香糖化妆出的“十字疤面”，更是让台下观众看得泪眼婆娑。从年12月到年5月，《秋海棠》连演多场，火爆程度前所未有，难怪连张爱玲当时也写此剧是“风魔了全上海”。有一回演完后谢幕，所有观众站起欢呼，不舍让石挥离去，幕布拉开合上拉开合上竟足足7次。
自《秋海棠》之后，石挥成为无可争议的“话剧皇帝”。
演“剃头匠”引来游行
抗战胜利后，上海电影业越发兴荣。年，新成立的文华电影公司投拍第一部电影《假凤虚凰》，启用的导演是大名鼎鼎的戏剧导演黄佐临。挑选的主演则是石挥和李丽华。石挥是演技之王，只要他一演戏，众人争睹；而李丽华红透半边天，所以这对“金童玉女”，再加黄佐临，可谓是给影片上了双保险。电影走的是浪漫轻喜剧路线，既有一定的批判现实主义色彩，又妙趣横生。所有人们都认为这部电影一定会获得巨大成功。当时的大光明电影院准备抢先上映《假凤虚凰》，在此之前，大光明只放映美国电影。由此可见，这个电影的票房前景被一片看好。
不料，正当所有主创满心欢喜等待庆功的时候，竟然出乱子了。
电影才在大光明试映一场，立刻引起上海理发业以及广大苏北人的抗议，甚至苏北的扬州同乡会也表示极度愤慨，他们认为这个电影，丑化了理发行业的从业人员，也丑化了苏北人。上海理发行业同业公会，立刻组织全市理发工人在上海护国寺召开大会，向文华电影公司提出抗议，并具体呈文市社会局、警察局、警备司令部、市政府、市党部及工人福利委员会，列举电影中9处丑化理发工人的情节，要求删去，否则不让公映。9处情节为：
一，影片中有句台词，说：“钻石戒如果戴在理发匠手上即是假的，如果戴在张经理手上，即是真的。”
二，石挥扮演的理发师用手朝头上揩油的时候，用苏北话说：“乖乖！”
三，石挥演的理发师向同事借钱的时候，做出非常小气的样子点钞票，以及非常小心自己的衣鞋。
四，石挥扮演的理发师假冒富翁向女主角求婚的时候，用苏北话讲：“你再不答应，喔就要自杀喽！”还从西装里掏出剃头刀，动作夸张地在领带上“唰唰——”用力刮起来。
五，影片中称呼理发师为“理发匠”。
六，石挥扮演的理发师，用双手伏在女顾客肩膀上，动作流里流气。
七，有个场景在咖啡馆里，理发师身上穿汗衫。
八，电影中理发师的耳朵上夹香烟。
九，石挥扮演的理发师对张经理说：“你太太说你外头有女朋友。”
年7月11日，是《假凤虚凰》在大光明正式首映的日子，主创人员也要赶到电影院参加宣传活动。这一天，忽然有一群又一群的理发工人走上南京路进行游行，他们一边游行一边喊要讨回说法的口号，还有人举着石挥的照片，用毛笔在他脸上画了个大乌龟。距离电影首映还有几小时的时候，上千名理发师将大光明团团包围住，群情激愤，高声呼喊要求电影院撤片，他们阻拦观众买票子，还把电影海报涂抹得乱七八糟。石挥那天本来打算早点到，坐着黄包车正往大光明赶，只见交通堵塞，前方黑压压的人群，有点混乱，石挥立刻察觉情况不对头，连忙让车夫调头。所幸他还会轧苗头，否则那天到了电影院恐怕要吃亏的。最后那天政府官员都赶来劝说，那群理发师也不听，继续闹，最后没办法，只能取消放映。
这场风波，最终以电影剪掉了几个“问题镜头”，才得以公映。但后面的票房反而因为风波被炒得更高，大家都好奇想看看这究竟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放映拷贝从7个增加到18个，这部电影，不仅商业上空前成功，还获得了业内良好的口碑。
石挥更奠定其“电影皇帝”的地位。但是，他在整整一年内，不能理发，假如要理，只能跑到很远的龙华路罗宋理发店，所以他只好在家用剪刀乱剪了，这一年他的仪容可想而知。
整理：赵鸿宇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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