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鍔五禮通考之編纂緣起價值及其版本

《五禮通考》之編纂緣起、價值及其版本

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

王鍔

《儀禮》、《周禮》、《禮記》包括《大戴禮記》是中華禮樂文明的淵藪,也是兩千多年來歷代政府制定適合自己時代禮儀制度的依據。自東漢鄭玄給《儀禮》、《周禮》、《禮記》作注,三書始並稱《三禮》。研究《三禮》之學問,乃稱爲“《三禮》學”。《三禮》涉及內容廣泛,對中華文化產生了深刻影響。清秦蕙田《五禮通考》即《三禮》學研究之代表作。

東漢已降,對於《三禮》之研究,基本可分爲三大類:一是立足《三禮》本身,注疏經文,研討經義,若賈公彥《儀禮疏》、《周禮疏》、孔穎達《禮記正義》等;一是根據《三禮》記載,創建當代禮儀制度,若《大唐開元禮》、《大明集禮》等;三是綜合《三禮》內容,參考經史典籍,考察周代或西周已來之禮儀制度,若《通典·禮典》、朱熹《儀禮經傳通解》、徐乾學《讀禮通考》、秦蕙田《五禮通考》等。

朱熹《乞修三禮劄子》曰:

熙寧以來,王安石變亂舊制,廢罷《儀禮》,而獨存《禮記》之科,棄經任傳,遺本宗末,其失已甚。而博士諸生,又不過誦其虚文,以供應舉。至於其間,亦有因儀法度數之實而立文者,則咸幽冥,而莫知其源。一有大議,率用耳學,臆斷而已。若乃樂之爲教,則又絶無師授,律尺短長,聲音清濁,學士大夫,莫有知其説者,而不知其爲闕也。故臣頃在山林,嘗與一二學者,考訂其説,欲以《儀禮》爲經,而取《禮記》及諸經史雜書所載有及於禮者,皆以附於本經之下,具列注疏諸儒之説,畧有端緒[1]。

朱子因王安石“變亂舊制,廢罷《儀禮》,而獨存《禮記》之科,棄經任傳,遺本宗末”,導致“博士諸生,又不過誦其虚文,以供應舉。至於其間,亦有因儀法度數之實而立文者,則咸幽冥,而莫知其源。一有大議,率用耳學,臆斷而已”。乃於晚年,彙集諸生,編纂《儀禮經傳通解》,“欲以《儀禮》爲經,而取《禮記》及諸經史雜書所載有及於禮者,皆以附於本經之下,具列注疏諸儒之説”,考察西周禮制沿革,以供當政者之參稽。然編纂未盡,成書三十七卷,親定者僅二十三卷,朱子仙逝。《喪禮》、《祭禮》二門,乃委託弟子黃榦、楊復,成《儀禮經傳通解續》二十九卷。

宋、明學者,研禮者多,然於凶禮,用功甚少。及至清朝,徐乾學撰《讀禮通考》一百二十卷。朱彝尊《讀禮通考序》曰:

迨宋講學日繁,而言禮者寡,於凶事少專書。朱子《家禮》盛行於民間,而世之儒者,於國恤不復措意。其僅存可稽者,杜氏《通典》、馬氏《通考》已焉。嗚呼!慎終追遠之義,輟而不講,斯民德之日歸於薄矣。刑部尚書崑山徐公居母憂,讀《喪禮》,撰《通考》一書,再期而成。尋於休沐之暇,瀏覽載籍,又増益之,凡一百二十卷。摭采之博而擇之也精,考據之詳而執之有要,此天壤間必不可少之書也。……彛尊因勸公并修吉、軍、賔、嘉四禮,庶成完書,公喜,劇即編定體例,分授諸子,方事排纂而公逝[2]。

《四庫提要》曰:

是編乃其家居讀《禮》時所輯。歸田以後,又加訂定,積十餘年,三易藁而後成,於《儀禮·喪服》、《士喪》、《既夕》、《士虞》等篇,及《大》、《小戴記》,則倣朱子《經傳通解》,兼採衆説,剖析其義。於歴代典制,則一本正史,參以《通典》及《開元禮》、《政和五禮》、《新儀》諸書,立綱統目。其大端有八:一曰喪期,二曰喪服,三曰喪儀節,四曰葬考,五曰喪具,六曰變禮,七曰喪制,八曰廟制。喪期,歴代異同則有表。喪服暨儀節、喪具則有圖,縷析條分,頗爲詳備。……又欲并修吉、軍、賓、嘉四禮,方事排纂而殁。然是書蒐羅富有,秦蕙田《五禮通考》即因其義例而成,古今言喪禮者,蓋莫備於是焉[3]。

徐乾學倣《儀禮經傳通解》撰《讀禮通考》,以《儀禮》爲主,參考他書,兼採衆説,研討喪禮,縷析條分,頗爲詳備。“又欲并修吉、軍、賓、嘉四禮,方事排纂而殁”,十分可惜!

朱子曰:“禮樂廢壞兩千餘年,若以大數觀之,亦未爲遠,然已都無稽考處。後來需有一箇大大底人出來,盡數拆洗一番,但未知遠近在幾時。”[4]秦蕙田即此“大大底人”也,其發凡起例,編撰《五禮通考》二百六十二卷。正如秦氏所言:“吾之爲此,蓋將以繼朱子之志耳,豈徒欲作徐氏之功臣也。”[5]

秦蕙田,字樹峰,號味經,江蘇金匱(今無錫)人。生於清康熙四十一年(),卒於乾隆二十九年()。據《清史稿》卷三○四記載,秦蕙田於乾隆元年()中一甲三名進士,授編修,南書房上行走,累遷至禮部右侍郎。二十二年(),遷工部尚書,二十三年(),調刑部尚書,仍兼領工部,加太子太保。二十五()、二十八年(),兩任會試正考官。二十九年(),秦氏兩以病請解任回籍,高宗一再挽留,及准請,回家途中,九月九日巳時卒於滄州,諡曰文恭。錢大昕《潛研堂文集》卷四十二《光祿大夫經筵講官太子太保刑部尚書秦文恭公墓誌銘》曰:

公立朝三十年,治事以勤,奉上以敬,剛介自守,不曲意徇物。公退,則杜門謝賓客著書,不異爲諸生時。後進有通經嗜古者,獎借不去口,蓋天性然也。公幼而穎悟,及長,從給諫公於京邸,何屺瞻、王若林、徐壇長諸先生,咸折輩行與之交。中歲居里門,與蔡宸錫、吳大年、尊彝、龔繩中爲讀經之會。嘗慨《禮經》名物制度,諸儒詮解互異,鮮能會通其說,故於郊社、宗廟、宮室、衣服之類,尤究心焉。上御極之初,江陰楊文定公領國子監事,薦公篤志經術,可佐教成均。既而值內廷,課皇子講讀,益以經術爲後學宗。嘗言:“儒者舍經以談道,非道也;離經以求學,非學也。”故以窮經爲主,而不居講學之名。生平所爲文,號《味經窩類稿》者,凡若干卷,而說經之文,居其大半。公夙精《三禮》之學,及佐秩宗,考古今禮制因革,以爲《禮》自秦火而後,漢儒保殘守缺,什僅存一。朱子生于南宋,嘗有志編次朝廷、公卿、大夫、士民禮爲當代之典,而所撰《儀禮經傳通解》體例未備,《喪》、《祭禮》又續自黃氏、楊氏,未克竟朱子之志。乃按《周官》吉、凶、賓、軍、嘉之目,撰爲《五禮通考》二百六十二卷。……殫思二十餘年,稿三四易而後定。自言生平精力盡於是也。

秦蕙田像

秦蕙田爲官近三十年,官運亨通,政績突出,深得乾隆皇帝賞識。然從政之餘,謝絕賓客,專心著述,於《五禮通考》,用力最多。

《五禮通考》之纂修,始於雍正二年(),至乾隆二十六年()告成,歷時三十八年,歷經三期:

雍正二年至雍正十三年爲第一期,秦蕙田與鄉人爲讀經之會,積稿成帙,都百餘卷;乾隆元年至十八年爲第二期,秦氏登第入京、任職禮部、讀校禮書、及丁憂回籍數事,於《五禮通考》之纂修,影響莫大焉,而成稿亦逾二百卷;乾隆十九年至本年止,爲第三期,秦氏得錢、戴眾新進才雋之助,續加葺補,終期大備。自雍正二年起,前後幾四十年,秦氏孜孜經營,今始垂成。此中甘苦,略可想見,而經始諸人如蔡德晉、吴鼐,均已徂謝,他若顧棟高輩,亦不及見此書之成[7]。

先後參與纂修、參校《五禮通考》之人有蔡德晉、吴鼐、吴鼎、龔繩中、顧我鈞、陸登選、褚寅亮、盛世佐、錢大昕、戴震、王鳴盛、沈廷芳、王昶、方觀承、盧見曾、宋宗元、尹嘉銓、吴玉搢、盧文弨等人[8],蔣汾功、顧棟高、盧文弨、盧見曾、方觀承、王鳴盛曾爲《五禮通考》作序。參與纂修、校訂之人,皆是經學文獻研究的大家,或以禮名家,或精於校勘,錢大昕、戴震是清代乾、嘉考據學的領軍人物。蔡德晉之《禮經本義》、褚寅亮之《儀禮管見》、盛世佐之《儀禮集編》、戴震《考工記圖注》、王鳴盛《周禮軍賦說》、盧文弨《儀禮注疏詳校》等著作,都是清代禮學研究之代表作。他們的參與,保證了《五禮通考》的質量。

《五禮通考》二百六十二卷,加《目錄》二卷、卷首《禮經作述源流》和《歷代禮制沿革》四卷,共計二百六十八卷。就文淵閣《四庫全書》本而言,書首是《五禮通考目錄》,其次是蔣汾功、顧棟高、秦蕙田等三人序,再次是《凡例》十四條,申述纂修緣由和原則,其下是正文。全書按吉禮、嘉禮、賓禮、軍禮、凶禮分爲五大類,每大類下分小類,小類下分細目,徵引經史文獻資料及諸家之論說,後附案語,發表己見。《凡例》曰:

自古禮散軼,漢儒掇拾於煨燼之餘,其傳於今者,惟《儀禮》十七篇,《周官》五篇,《考工記》一篇,文多殘闕;《禮記》四十九篇,刪自小戴,及所存《大戴禮》,間有制度可考,而純駁互見,附以注疏,及魏、晉諸家人自爲説,益用紛岐。唐、宋以來,惟杜氏佑《通典》、陳氏祥道《禮書》、朱子《儀禮經傳通解》、馬氏端臨《文獻通考》,言禮頗詳。今案《通解》所纂“王朝”、“邦國”諸禮,合《三禮》諸經傳記,薈萃補輯,規模精密,第專録注疏,亦未及史乘,且屬未成之書;《禮書》詳于名物,畧于傳注;《通典》、《通考》,雖網羅載籍,兼收令典,第五禮,僅二書門類之一,未克窮端竟委,詳説反約。《宋史·禮志》載朱子嘗欲取《儀禮》、《周官》、《二戴記》爲本,編次朝廷、公卿、大夫、士民之禮,盡取漢、晉而下,及唐諸儒之説,考訂辨正,以爲當代之典,未及成書。至近代,崑山徐氏乾學著《讀禮通考》一百二十卷,古禮則倣《經傳通解》,兼採衆説,詳加折衷,歴代則一本正史,參以《通典》、《通考》,廣爲搜集,庶幾朱子遺意,所關經國善俗,厥功甚鉅,惜乎吉、嘉、賓、軍四禮,屬草未就。是書因其體例,依《通典》五禮,次第編輯,《吉禮》如干卷,《嘉禮》如干卷,《賓禮》如干卷,《軍禮》及《凶禮》之未備者如干卷,而《通解》内之“王朝禮”,别爲條目,附于《嘉禮》。合徐書,而《大宗伯》之五禮,古今沿革、本末源流、異同失得之故,咸有考焉[9]。

秦氏十分清晰的交待了《五禮通考》的撰作緣起。全書上自先秦,下訖明代,先經後史,各以類別,原原本本,條分縷析。正如錢大昕所言:“凡先儒所聚訟者,一一疏其脉絡,破其癥結,上探古人制作之原,下不違當代之法”[10]。堪稱禮學研究之寶藏。

《五礼通考》书影

[1]朱傑人、嚴佐之、劉永翔主編:《朱子全書》,上海古籍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年,第2冊第25頁。

[2]徐乾學《讀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第冊第2-3頁。

[3]《欽定四庫全書總目》,北京,中華書局年,上冊第頁。

[4]黎靖德編《朱子語類》,北京,中華書局年,第6冊第頁。

[5]王鳴盛《五禮通考序》,《西莊始存稿》卷二十四,《續修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第冊第頁。

[6]陳文和主編《嘉定錢大昕全集》,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年,第9冊第頁。

[7]張濤《述五禮通考之成書》,方光華、彭林主編《中國經學論集》,西安,陝西人民出版社年,第—頁。

[8]張濤《述五禮通考之成書》。

[9]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第冊第62頁。

[10]《嘉定錢大昕全集》第9冊第頁。

《五禮通考》的價值,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一、會通經史,梳理禮制。古禮難考,蓋因禮書殘缺、禮制繁縟。兩漢以來,歷代因循,變化多端,故後人於禮日益疏略。秦蕙田對此深有體會,故於《凡例》曰:

考制必從其朔,法古貴知其意,而議禮之家,古稱聚訟,權衡審度,非可臆決。徐本于經文,缺畧傳注,糾紛之處,必詳悉考訂,定厥指歸。兹特兼收異説,並先儒辨論,附于各條之後,以備參稽。或並存闕疑,於治經之學,不無補禆。

杜氏、馬氏所載歴代史事,大概專據志、書,而本紀、列傳,不加搜採。然史家記事,彼此互見,且《二十二史》,體例各殊,有詳于志而不登紀、傳者,亦有散見紀、傳而不登于志者,舉一廢一,不無掛漏。又其採輯之法,有時全載議論,一事而辨析千言;有時專提綱領,千言而括成一語,詳畧不均,指歸無據。兹特徧採紀、傳,參校志、書,分次時代,詳加考核。凡諸議禮之文,務使異同並載,曲直具存,庶幾後之考者,得以詳其本末[1]。

秦氏以“會通”的眼光看待古代禮制之演變,先撰《禮經作述源流》、《歷代禮制沿革》,置於書首,述禮書之撰作,考禮制之沿革。正文以經書爲主,以史書爲輔,兼及子部、集部之典籍,凡經、史、子、集中涉及禮儀、禮制的內容,幾乎搜羅殆盡,對禮制的發生和演變進行了詳細梳理和考證。

如吉禮第一類“圜丘祀天”禮,先輯錄《周易》、《尚書》、《周禮》、《禮記》等經書中關於“郊祭”之資料,輔以《漢書》、葉時《禮經會元》、陳祥道《禮書》、羅泌《路史》、朱鶴齡之說,後加案語解釋“郊祭”,其文曰:

南郊、北郊,天地分、合祭,千古聚訟。考分祭,見于《周禮》之圜丘方澤、《禮記》之泰壇泰折,厥有明文,合祭則無之也。而後人以北郊不見經傳爲疑。案《漢書·志》載,匡衡、張譚議,有祭天于南郊,瘞地于北郊。及翟方進等引《禮記》南郊定天位,北郊就陰位之語,去古未遠,其言必有所本,固不特注疏爲然,是不得謂之無據也。合祭自王莽始,後之君臣,圖宴安,憚勞費,于是曲爲附會,往往以《召誥》用牲于郊牛二,謂經文無北郊;及《昊天有成命》詩,歌天不歌地爲辭。夫《周禮》稱圜丘方澤,亦未嘗有南郊之名。《郊特牲》之變圜丘爲南郊,亦猶《祭法》之言泰壇,同實而異名耳。且言南,正以別于北。而經之泛言郊者,皆統天地可知,何必以無北郊之文爲疑也?……考天地之祭,漢時或分或合,後唯魏文帝之太和、周武帝之建德、隋髙祖之開皇、唐玄宗之開元、宋神宗之元豐、元文宗之至順、明世宗之嘉靖,特主分祭,餘皆主合祭。……我朝定南北郊祭,天子歲必親行,破累代之陋規,遵古經之正禮,三代之盛,奚以加焉[2]。

郊祭分南、北,分祭天、地,《周禮》、《禮記》皆有記載,乃古經之正禮。王莽始主張合祭天地,後世樂便,曲爲附會,安憚勞費,往往仍而不改。

《五礼通考·吉礼一·圜丘祀天》

自卷一至卷二十,秦氏用二十卷之篇幅,徵引經、史等文獻之記載,梳理先秦至明代圜丘祭天禮的儀式及其演變,具體分爲郊名義、四代郊正祭、四代告祭、郊壇、配帝、日月從祀、玉帛、親耕粢盛秬鬯、酒醴、犧牲、籩豆之實、器用、服冕、車旗、告廟卜、誓戒擇士、齊、戒具陳設、省眡、呼旦警戒、除道警蹕、祭日陳設省視、祭時、聽祭報、王出郊、燔柴、迎尸、迎牲殺牲、盥、薦玉幣、薦豆籩、薦血腥、朝踐王一獻宗伯二獻、祝號、享牲、薦熟、饋獻王三獻宗伯四獻、薦黍稷、饋食王五獻宗伯六獻諸臣七獻、祀神之樂、送尸、徹、告事畢、代祭、喪不廢祭、秦郊禮、漢郊禮、後漢郊禮、蜀漢郊禮、魏郊禮、吳郊禮、晉郊禮、宋郊禮、齊郊禮、梁郊禮、陳郊禮、北魏郊禮、北齊郊禮、北周郊禮、隋郊禮、唐郊禮、宋郊禮、遼祭山禮、金郊禮、元郊禮、明郊禮等六十六細目,其中“郊名義”至“喪不廢祭”,考察圜丘祭天禮儀的具體儀式;“秦郊禮”至“明郊禮”,分別敘述各代的圜丘祭天禮儀。從這些細目,大致可以看出中國古代圜丘祭天禮的歷史,明代以前圜丘祭天禮的祭祀儀式、所用器物、參與人員、禮儀演變,一清二楚,而關於圜丘祭天禮的原始資料、主要觀點、爭論焦點及其原因,全聚於此,爲我們研究圜丘祭天禮提供了極大便利。其他類目,無不如是。

二、分類詳明,徵引豐贍。《三禮》研究專家錢小雲先生在《三禮辭典》自序中說:

古之所謂禮,本指祭祀鬼神之事,隨社會發展,禮之範圍逐步擴大,由祭祀之禮而及於人倫之各種規範,再而至於有關政教之典章制度。今試以《儀禮》、《周禮》及《大》、《小戴禮記》所涉及內容觀之,則天子侯國建制、疆域劃分、政法文教、禮樂兵刑、賦役財用、冠昏喪祭、服飾膳食、宮室車馬、農商醫卜、天文律曆、工藝製作,可謂應有盡有,無所不包。其範圍之廣,與今日“文化”之概念相比,或有過之而無不及。是以《三禮》之學,實即研究上古文化史之學[3]。

錢老之言,充分說明了《三禮》所涵蓋的內容是十分廣泛的。而以《三禮》爲源頭的中國古代禮儀制度,所涉及的範圍之廣,遠遠超過《三禮》之內容。所以,要考察先秦以來的禮制,分類就是第一大難事。鄭樵曰:“類例既分,學術自明。”[4]鄭樵一語道破了學術分類的重要性。

《周禮·春官·大宗伯》將禮分爲吉、凶、賓、軍、嘉五類。清代以前,綜合考察禮儀制度且按照五禮分類的著作有唐代杜佑《通典·禮典》、鄭樵《通志·禮略》,但《禮典》、《禮略》均按吉、嘉、賓、軍、凶之次序分類。《五禮通考》在《通典·禮典》、《通志·禮略》的基礎上,依據其吉、嘉、賓、軍、凶之次序,調整細小分類,彙編禮學資料。卷一至卷一百二十七卷是吉禮,分圜丘祀天、祈穀、大雩、明堂、五帝、祭寒暑、日月、星辰(附太一、太歲月將、風師雨師雲神雷神)、方丘祭地、社稷(附城隍)、四望山川(附封禪)、五祀、六宗、四方、四類、高禖、蜡臘、傩、酺、盟詛、釁、宗廟制度(附律吕)、宗廟時享、禘祫、薦新、后妃廟、私親廟、太子廟、諸侯廟祭、大夫士廟祭、祀先代帝王、祭先聖先師、功臣配享、賢臣祀典、親耕享先農、親桑享先蠶、享先火、享先炊、享先卜、享先醫、古祭厲等四十一小類;卷一百二十八至卷二百一十九是嘉禮,共九十二卷,分即位改元、上尊號、朝禮、尊親禮、飲食禮(附爲人後)、冠禮、昏禮、饗燕禮、射禮、鄉飲酒禮、學禮、巡狩、觀象授時、體國經野、設官分職等十五小類;卷二百二十至二百三十二是賓禮,共十三卷,分天子受諸侯朝、覲禮、天子受諸侯藩國朝覲、會同、三恪二王後、諸侯聘於天子(蕃使朝貢附)、天子遣使諸侯國(遣使詣蕃附)、諸侯相朝、諸侯會盟遇、諸侯遣使交聘、士相見禮等十一小類;卷二百三十三至二百四十五是軍禮,共十三卷,分軍制、出師、校閱、車戰、舟師、田獵、馬政等七小類;卷二百四十六至卷二百六十二是凶禮,共十七卷,分荒禮、札禮、烖禮、禬禮、恤禮、唁禮、問疾禮、喪禮等八小類。如此分類,與《禮典》、《禮略》比較,均有很大不同。

《禮典》吉禮類細分郊天、大雩、大享明堂、朝日夕月、禋六宗、大?、靈星、風師雨師及諸星等祠、方丘、社稷、山川、籍田、先蠶、天子宗廟、后妃廟、皇太子及皇子宗廟、諸侯大夫士宗廟、天子皇后及諸侯神主、卿大夫士神主及題板、諸藏神主及題板制、兄弟相繼藏主室、移廟主、師行奉主車、立尸議、時享、祫禘、功臣配享、天子七祀、宗室助祭議、庶子攝祭、庶子在他國不立廟議、兄弟不合繼位昭穆議、兄弟俱封各得立禰廟議、遭難未葬入廟議、亡失其親立廟議、喪廢祭議、旁親喪不廢祭議、緦不祭議、奪宗議、殤及無後廟祭議、祭殤、未立廟祭議、公除祭議、上陵、大學、諸侯立學、釋奠、祀先代帝王、老君祠、孔子祠、太公廟、巡狩、封禪、告禮、歴代所尚、享司寒、禜、祈禳、髙禖、祓禊、諸雜祀、淫祠興廢六十二小類,計十四卷[5]。

《禮略》吉禮類細分郊天、大雩、明堂、朝日夕月、大?、靈星、風師雨師及諸星等祠、方丘、社稷、山川、籍田、先蠶、宗廟、時享、功臣配享、天子七祀、上陵、釋奠、祀先代帝王、老君祠、孔子祠、太公廟、巡狩、封禪、歷代所尚、享司寒、禜、葦茭桃梗、髙禖、祓禊、諸雜祀等三十一類,計二卷[16]。

《五禮通考》吉禮類在《禮典》、《禮略》分類基礎上增減歸併,分爲四十一小類,共一百二十七卷,幾乎占全書的一半。雖然文字數量大大增加,但分類更加符合禮制。

《禮典》軍禮類分皇帝親征類於上帝、纂嚴、齋戒、陳設、鑾駕出宫、薦玉帛、進熟、鑾駕還宫、皇帝親征告於太廟、齋戒、陳設、鑾駕出宫、晨祼、饋食、鑾駕還宫、觧嚴、皇帝親征禡於所征之地、皇帝親征及巡狩郊祭有司軷於國門、皇帝親征及巡狩告所過山川、平蕩宼賊宣露布、遣使勞軍將、皇帝講武、皇帝田狩、皇帝射於射宫、皇帝觀射於射宫、制遣大將出征有司宜於太社、制遣大將出征有司告於太廟、仲春祀馬祖、仲夏享先牧、合朔伐鼓、大儺等三十一類,《禮略》軍禮類沒有細分。《五禮通考》軍禮類分軍制、出師、校閱、車戰、舟師、田獵、馬政等七小類,顯然更加合理。

《五禮通考》於每小類下,又分細目,如“學禮”下分天子五學、門闈小學、鄉遂學、諸侯學、諸侯鄉學、教學之法、入學、考校、簡不帥教、漢國學、後漢國學、魏吳國學、晉國學、南北朝國學、隋國學、唐國學、後唐國學、宋國學、金國學、明國學、歷代郡縣學、天子諸侯視學、歷代視學、世子齒學、經筵日講、取士、兩漢取士、魏晉至隋取士、唐取士、五代取士、宋取士、遼金取士、元取士、明取士、養老之禮、優老之禮、歷代視學養老之禮、歷代優老之禮等三十八細目,先秦至明代學禮制度,若網在綱,一目了然。

《五禮通考》之三級分類,與《通典》、《通志》相比,更加科學。《清史稿》稱讚《五禮通考》“博大閎遠,條貫賅備”者,實非虛語。

《五禮通考》討論各種禮制,均大量徵引原始文獻,資料十分豐富。茲舉“禘祫”類徵引資料爲例,卷九十七至一百共計四卷討論禘祫禮儀,徵引資料的文獻有《周禮注疏》、《儀禮注疏》、《禮記正義》、《詩經正義》、《國語》、《春秋左傳注疏》、《春秋公羊傳注疏》、《春秋穀梁傳注疏》、《論語》、《爾雅》、《大戴禮記》、《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晉書》、《宋書》、《漢舊儀》、《南齊書》、《魏書》、《隋書》、《舊唐書》、《新唐書》、《宋史》、《金史》、《遼史》、《元史》、《明史》、《通典》、《開元禮》、《冊府元龜》、《禮書》、《四書集注》、《朱子語錄》、《文獻通考》、《續文獻通考》、《山堂考索》、《明會典》、《明集禮》、《春明夢餘録》等四十多種,涉及人物有孔安國、劉歆、賈逵、許慎、何休、王肅、高堂隆、徐邈、權德輿、韓愈、王安石、程子、張載、吳仁傑、林之奇、趙匡采、陸淳、方慤、朱熹、楊復、馬端臨等二十多位。徵引資料之宏富,可見一斑。

三、時加按語,發表新見。《五禮通考》將經、史、子、集材料按類編排後,便加案語,發表意見。其中秦蕙田案語多達四千三百四十六條,方觀承案語一百七十二條,宋宗元案語二十六條,內容非常豐富,或交待分類緣由,或考辨注疏是非,或條理禮制流變,或辨證疑難爭議,茲舉數端如左:

《五禮通考》卷一首條蕙田案曰:

禮莫重於祭,祭莫大於天,天爲百神之君,天子爲百姓之主,故惟天子,歲一祭天。《周禮》:“冬日至,祀昊天上帝於圜丘。”冬至,取陽生。南郊,取陽位。圜丘,取象天。燔柴,取達氣。其玉幣、牲牢、尊俎、樂舞、車旗之屬,各以象類,雖一名一物之微,莫不有精意存於其間,故曰郊,所以明天道。又曰:“明乎其義,治國其如示諸掌乎?”自禮經不明,章句之儒,羣言淆亂,朝堂之上,議論紛拏,六天始於康成,合祭起於新莽,排擊者不遺餘力,然行之數千百載而未已。大都沿注疏者,失之愚;因前代者,失之陋;樂簡便者,失之怠,皆非所以交於旦明之義也。茲輯“祀天門”,以經爲斷,以史爲案,經傳爲之綱領,疏解爲之條貫,正其紕繆,一其異同,而歴代典禮之得失,廷臣建議之是非,洞若觀火,議禮家可考覽焉[6]。

此案語陳述“圜丘祀天”的立類緣由,并指出鄭玄“六天說”之非。

卷三十五“星辰”蕙田案語曰:

鄭氏改“宗”爲“禜”,似屬無據。方氏訓如字,自可通。但鄭以“禜”爲“營”,《疏》謂“爲營域而祭之”;方氏謂祭星之所,謂之幽宗,義固相同也。然不言營域在何方何所。今案祭祀之地,見於經而有據者,祀天於南郊,祭地於北郊,兆五帝於四郊,朝日於壇,在東門之外,夕月於坎,應在西門之外。而祭寒暑,先儒謂相近於日月之坎壇,祭四方又有四坎壇,雩宗則諸神自郊徂宫,亦各有常祭之處。唯祭時之泰昭、祭星之幽宗,則未嘗别見。今案此節所祭,皆承上燔柴泰壇、瘞埋泰折而言,意者昭爲陽明之意,幽爲陰闇之意,豈四時乃天地之氣,四方皆有之,或在四郊壇兆之南,南爲離明相見之地,故曰昭;星乃天象,隨月而見於夜,或在西郊月坎之北,坎爲隱伏,故曰幽,與言泰、言宗,皆尊之之意。《注疏》及方氏説,義似未足,今姑繹其字義,而略爲之説,以俟考[7]。

《禮記·祭法》:“幽宗,祭星也。”鄭《注》:“宗,皆當爲‘禜’字之誤也。幽禜,亦謂星壇也,星以昏始見,禜之言營也。”孔《疏》:“祭星,壇名也。幽,闇也。宗,當爲‘禜’。禜,壇域也。星至夜而出,故曰幽也。爲營域而祭之,故曰幽禜也。”[8]方慤曰:“幽言其隱而小。揚雄曰:‘視日月而知衆星之蔑。’故祭星之所,謂之幽宗焉。幽、雩皆謂之宗,宗,尊也。祭祀無所不用其尊。詩曰:‘靡神不宗。’無所不用其尊之謂也。泰壇、泰折不謂之宗者,天地之大,不嫌於不尊也。”[9]鄭玄認爲,幽宗即幽禜,祭星之稱。秦氏覺得鄭《注》、孔《疏》及方愨意見,義似未足,故繹其字義,發表己見。

卷一四〇“聖節朝賀”蕙田案語曰:

古者有上壽之辭,無賀生辰之禮。《詩》稱“躋彼公堂,稱彼兕觥,萬壽無疆。”又云“虎拜稽首,天子萬壽。”人臣受恩於君,無以報稱,惟有祝君壽考而已。至生日之説,自古無之,惟隋髙祖仁壽二年詔:“六月十三日是朕生日,宜令海内爲武元皇帝、元明皇后斷屠。”唐太宗亦以生日幸慶善宫,賦詩賜宴。是帝皇稱生日之始。然未置酒稱賀,至玄宗因源乾曜、張説之請,以生日爲千秋節,御花萼樓受賀。然御花萼樓,則尚非正衙也。且終唐之世,惟穆宗、文宗復行之,其餘諸帝,率集沙門道士,講論祈福,不稱賀也。五代、晉、漢、周,亦舉上壽故事。宋世聖節上壽,或在紫宸殿,或在垂拱殿,或在崇德殿,較之正冬御乾元殿,其禮猶殺也。《金史》以元日、聖誕上壽,并爲一儀,則與元、正禮等。元、明以來,蓋承用之。唐、宋、遼、金,每一帝必别立節名,元則稱“天壽節”,或云“聖誕節”,明則惟稱“萬壽節”焉[10]。

此述上壽、生辰禮之演變。過生日之禮,始於隋高祖、唐太宗。

社祭、稷祭,鄭玄、王肅觀點不一,導致後人解說歧異。卷四十一蕙田案語曰:

兩家互有得失。鄭得者,勾龍配社,后稷配稷,一也;地稱后土,勾龍稱后土,名同而實異,二也;駁社是上公,駁勾龍、棄先五嶽而食,三也。其失者,社即地示,一也;稷爲原隰之神,二也;稷是社之細别,三也。王得者,社非祭地,一也;定地位一難,牲牢裘冕二難,二也;駁鄭自相違反,三也。其失者,社祭勾龍,稷祭后稷,皆人鬼,一也;無配食明文,不得稱配,二也;稷米祭稷,反自食,三也。朱子注《孟子》云:“社,土神。稷,穀神。”最爲明白簡當。云“土神,則隨土之大小,皆得祭之。若云地示,則惟天子乃得祭,而非社之謂矣”[10]。

社是土神,又指祭社之祭名。土神與地祇有別,自天子至庶民皆得封土立社,地祇惟天子得祭祀。稷是穀神。秦氏對鄭玄、王肅之得失和社祭、稷祭之總結,十分明晰。

正由於此,《五禮通考》受到學術界的高度評價。四庫館臣評價說:“蕙田之以類纂附,尚不爲無據。其他考證經史,原原本本,具有經緯,非剽竊餖飣、挂一漏萬者可比。較陳祥道所作,有過之無不及矣。”[11]顧棟高則稱秦氏之書:“皇哉!唐哉!此數千百年來所絕無而僅有之書也,顧實有先得余心者。”[12]王鳴盛在《五禮通考序》說:“秦味經先生之治經也,研究義理,而輔以考索之學,蓋宋朱子之家法也。嘗歎徐氏《讀禮通考》頗爲整贍,乃仿其體,以吉、嘉、賓、軍、凶,分禮爲五,編次而書,而徐氏之書詳于史而略於經,公則爲之矯其弊,且凶禮之別有五,而荒禮、吊禮、襘禮、恤禮,徐氏俄空焉,公則爲之補其闕。”[13]曾國藩稱:“秦尚書纂《五禮通考》,舉天下古今幽明萬事,而一經之以禮,可謂體大而思精矣。”[14]方觀承評價此書“上自《六經》,下迄元、明,凡郊廟、禋祀、朝覲、會同、師田、行役、射鄉、食饗、冠昏、學校,各以類附,於是五禮條分縷析,皆可依類以求其義。”[15]

從上述諸人評價可見,秦氏之書,確實是清代禮學集大成之傑作。

《五禮通考》的徵引文字,根據具體內容,或頂格,或低一格,或低二格、四格等,不等,然有其寓意。正如《五禮通考》卷二十七秦蕙田案語曰:

武后以周簒唐,實爲元惡,而違天動衆,非禮興作,尤屬妖妄。著其矯誣,正以嚴其斧鉞也。馬氏《通考》幾于削而棄之,今取其有關事迹者載之,以彰世宙之變,而槩降一格,以貶其文[16]

武則天篡權,故將武則天享明堂禮之資料,統統低一格排列,以示貶意。

關於星辰祭祀,唐玄宗信術士之言,别立“九宫貴神”之祭,後人不知所指,意見分歧,支離膠擾,無法考究。故將星辰祭祀之資料,附錄於後。《五禮通考》卷三十五秦蕙田案語曰:“統低一字,以小變其例云”[17]。此謂附錄之資料,統低一格。

[1]錢玄、錢興奇《三禮辭典》,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年,第1頁。

[2]鄭樵《通志·二十略》,王樹民點校,北京,中華書局年,下冊第頁。

[3]杜佑《通典》,王文錦等校點,北京,中華書局年,第1冊第15—18頁。

[4]鄭樵《通志·二十略》,王樹民點校,北京,中華書局年,上冊第12—13頁。

[5]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頁。

[6]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頁。

[7]鄭玄注、孔穎達疏《禮記正義》,呂友仁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年,下冊第——頁。

[8]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頁。

[9]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頁。

[10]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頁。

[11]《欽定四庫全書總目》,上冊第頁。

[12]清顧棟高《五禮通考原序》,《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59頁。

[13]王鳴盛《五禮通考序》。

[14]曾國藩《曾國藩全集》卷二,岳麓書社,年。

[15]清方觀承《五禮通考序》,《五禮通考》,清光緒六年()江蘇書局刻本。

[16]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頁。

[17]秦蕙田《五禮通考》,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第冊第頁。

關於《五禮通考》的版本,拙著《三禮研究論著提要》曾有著錄,今就我們所知,再結合張濤先生之研究成果[1],綜述如下:

一、稿本。殘,朱砂印格,版心刻“五禮通考卷”字樣。半頁十三行,行大字二十一字,雙行小字二十一字,首蔣汾功、顧棟高二《序》,次《凡例》,次《目錄》二卷,次《卷首》四卷,次正文二百六十二卷。書內有“大隆審定”(白文方印)、“復旦大學圖書館藏”(朱文長方印),七十三冊。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2]著錄,今藏復旦大學圖書館。

二、味經窩初印本,簡稱“味經窩本”。半頁十三行,行大字二十一字,雙行小字三十字。首蔣汾功、方觀承《序》,次《目錄》二卷、次《卷首》四卷、次正文二百六十二卷。有“莫友芝圖書印”(朱文長方印)、“莫印彝孫”(朱文方印)、“莫友芝”、“郘亭長”、“莫印繩孫”(白文方印)、“吳興劉氏嘉業堂藏書印”(朱文方印)、“柳蓉村經眼印”(白文方印)、“博古齋收藏善本書籍”(朱文方印)、“王欣夫藏書印”(朱文長方印)、“大隆審定”(白文方印)等藏書印,有張廷濟、王大隆跋語,先後經張廷濟、莫友芝、劉承幹、王欣夫遞藏,今藏復旦大學圖書館。味經窩本多眉批、浮簽,王氏謂是秦蕙田、盧文弨、姚鼐手校。又云“舊粘校簽,日久往往脫落,莫郘亭得此書後,用墨筆移識書眉,憑筆跡可驗”。[3]八十冊,清乾隆二十六年()前後刊印本。

味經窩本校勘不精,訛脫衍倒很多,以至於幾乎每頁天頭地腳皆有秦蕙田、盧文弨等人校語,甚者有遺漏數十頁者。清代學者賀緒蕃於光緒乙亥(一八七五)八月三日在卷一百九十七末尾批注曰:“此本較后定本,少附戴氏震《勾股割圜記》五十三枼。”以字數估算,約四萬字左右。卷二百九脫“陶唐氏遷閼伯於商丘即此”、“按商丘漢爲睢陽縣劉宋爲夀春縣隋改曰宋城明置曰商丘縣”等三十六字,乾隆本、光緒本同。一九九四年,臺灣聖環圖書有限公司以拍攝的膠片爲“底本”,將味經窩本套彩影印出版,精裝爲八冊。此影印本,亦有失誤,如將卷一百二十一之第二十四頁、第二十六頁至第二十八頁等四頁,錯拼爲卷二十一之第二十四頁、第二十六頁至第二十八頁。且两個二十一頁前十行文字,也有差異,卷二十一之第二十一頁,顯然是依據卷一百二十一之第二十一頁朱批修改重刻者。此種錯誤,導致卷二十一缺四頁,約計一千餘字。

三、味經窩通行本,簡稱“乾隆本”。首蔣汾功、方觀承、顧棟高《序》和秦蕙田《自序》,次《凡例》、次《目錄》二卷、次《卷首》四卷、次正文二百六十二卷。乾隆本即以味經窩本改訂,吸收浮簽、眉批,修版刊行。味經窩本之大量錯誤,得到修正,但訛錯衍倒,仍有不少。有沿襲味經窩本之誤者,如卷七十九脫去“光王業之興起自皇祖綿綿瓜瓞時惟多祐敢以”十九字。亦有新增之訛誤,如卷一百四十六,脫去“唐書崔祐甫傳”至“出繼叔父昌武亭侯遺”凡四百二十四字;卷二百六,脫去“西來注之”至“任土作貢”,凡六百十字,而《四庫》本、味經窩本、光緒本皆有。此本刊刻年代,當不早於乾隆二十九年()。

《五礼通考》味經窩通行本书影

四、《四庫全書》本。乾隆三十七年()開四庫館修書,《五禮通考》收入經部禮類五“通禮之屬”,乃依據江蘇巡撫采進本抄錄,此采進本疑即乾隆本。《四庫》本與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比較,區別有四:一是卷首署名不同,《四庫》本作“刑部尚書秦蕙田撰”,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於《五禮通考總目》上下有“經筵講官刑部尚書兼理樂部大臣協理國子監算學前禮部右侍郎金匱秦蕙田編輯、太子太保總督直隸兼管河道提督軍務兼理糧餉都察院右都御史桐城方觀承同訂”等文字,於正文每卷首有“內廷供奉禮部右侍郎金匱秦蕙田編輯,太子太保總督直隸右都御史桐城方觀承同訂,國子監司業金匱吳鼎、兩淮都轉鹽運使德水盧見曾、翰林院編修嘉定錢大昕、翰林院侍讀學士嘉定王鳴盛、休寧戴震、按察司副使元和宋宗元、貢士吳江顧我鈞參校”等文字,每卷末有“博野尹嘉銓校字”、“淮陰吳玉搢校字”等文字,即除署名秦蕙田編輯以外,同時附上同訂者、參校者的官銜姓名。二是《四庫》本徵引《遼史》、《金史》、《元史》中契丹、女真、蒙古族人名、地名、官名等時,譯音字與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及中華書局點校本《遼史》、《金史》、《元史》不同,如《四庫》本“阿裕爾巴里巴特喇”,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等作“愛育黎拔力八達”,類似者不少。三是《四庫》本對部份文字進行刪改或抽換,如乾隆本卷一百二十三錢謙益《雞鳴山功臣廟考》上、下,計二千零三十一字,四庫館臣刪去,《四庫》本缺;卷二百零六徵引錢謙益《徐霞客傳》一節,《四庫》本抽換爲方中履《古今釋疑》;《通考》卷四十七徵引《文獻通考》卷八十三,將“比虜寇進逼江上”,改爲“言敵逼江上”;“虜人入寇”,改爲“敵入侵”,雖意思未變,但其意昭然。四是《四庫》本對味經窩本、乾隆本之訛脫衍倒,進行改正[4]。如卷首第二卷“孝惠帝”,味經窩本、乾隆本訛作“孝武帝”;“燕義六”之“義”,味經窩本、乾隆本訛作“禮”;“朝事義十”之“事”,味經窩本、乾隆本訛作“士”;“周官講義十四卷”,味經窩本、乾隆本脫“十四卷”三字;卷一百二十三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征引《明史·禮志》,脫去“并功”至“少牢”一百五十九字;卷一百四十一“食命婦歸寕則服鴩衣臨婦學及法道門”十六字,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皆脫。卷一百九十四“乾象新書天囷五星屬婁餘星屬胃”十四字,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皆脫。此類情況,多關乎史實、禮制,幾乎每卷均有,多者十餘條,少者二三條,然《四庫》本或改正,或補缺,整體質量,遠勝於他本。

當然,《四庫》本亦有脫漏者,如卷二百一十六,《四庫》本脫自“哀公十四年左氏傳”至“杜預以爲市官也”,凡五百六十八字,味經窩本、乾隆本、光緒本皆有。

《四庫》本書前提要撰於乾隆四十三年十月()。臺灣商務印書館將文淵閣《四庫全書》影印出版,上海古籍出版社於一九八七年縮小重印。上海人民出版社和香港迪志文化出版有限公司合作出版的文淵閣《四庫全書》電子版中收錄其電子化文本。

《四库本五礼通考》影印

《四庫》本於《五禮通考目錄》、《卷首》、卷一至二十二前有按語曰:“本冊原書於抗戰播遷中曾遭水漬,致字迹模糊不清,茲雖力經描修版面,仍無法全復舊觀。”又,《四庫》本於每卷前有“詳校官監察御史臣范衷、給事中臣溫常綬覆勘、總校官進士臣繆琪、校對官中書臣李楘、謄錄監生臣吉士琛”、“欽定四庫全書”等文字,記錄謄錄者、校對者姓名等。

五、江蘇書局本。清光緒六年()九月江蘇書局重刊。此本據乾隆本翻刻,與前諸本之不同,一是多出盧文弨、盧見曾、方觀承三人序,但刪除顧棟高序;二是光緒本增加了大量的異體字;三是對味經窩本、乾隆本和《四庫》本之個別訛誤,加以訂正,如卷一百二十《明會典》“釋奠儀”一段,味經窩本、乾隆本、《四庫》本脫“典儀唱徹饌奏樂執事各詣神位前徹饌樂止典儀唱送神奏樂贊引贊四拜傳贊陪祀官同”三十六字,光緒本補入。但沿襲乾隆本錯誤者,仍有不少,如卷一百二十三,味經窩本、乾隆本脫“并功臣廟爲十一後復増四關公廟洪武二十七年建於雞籠山之陽稱漢前將軍壽亭侯嘉靖十年訂其誤改稱漢前將軍漢壽亭侯以四孟歲暮應天府官祭五月十三日南京太常寺官祭天妃永樂七年封爲護國庇民妙靈昭應弘仁普濟天妃以正月十五日三月二十三日南京太常寺官祭太倉神廟以仲春秋望日南京戸部官祭司馬馬祖先牧神廟以春秋仲月中旬擇日南京太僕寺官祭皆用少牢”一百五十九字,光緒本亦脫,但《四庫》本有。由此可知,光緒本蓋以乾隆本爲底本翻刻,除校改一些訛誤外,又增加了一些新的錯誤。

六、湖南新化三味堂本,清光緒二十二年()刊印,一百冊。《四川省圖書館藏古籍目錄》著錄,未見。

比較諸本,《四庫》本《五禮通考》,是目前最好、最實用的版本。

二〇一四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修改於桂香書屋

[1]張濤《五禮通考“喪禮門”編纂評析》,上海社會科學院編《傳統中國研究集刊》第3輯第-頁,上海人民出版社年;張濤《述五禮通考之成書》;張濤《關於味經窩五禮通考的刊印年代》,《中國典籍與文化》年第2期第80—88頁。

[2]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鮑正鵠、徐鵬整理,上海古籍出版社年版,第—1頁。

[3]王欣夫《蛾術軒篋存善本書錄》第-頁。

[4]《四庫全書》本《五禮通考》優於味經窩本,呂友仁先生已經指出。呂友仁《〈五禮通考〉庫本勝於味經窩刻本考辨》,方光華、彭林主編《中國經學論集》,第—頁。

编辑:凌峰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转载请注明:http://www.qomrc.com/wazlyy/11650.html

 


当前时间: